牽你走路回家是種福氣

一如往常，處理好手邊的工作，拿了小包包、戴起遮陽帽，去幼稚園搭公車接小安回家。一出門過個馬路即是公車站，我大約會提早十分鐘到這裡等車。我喜歡坐在濃蔭遮蔽的長凳上，觀察眼前的風景，讓剛剛疲憊的雙眼得到舒展，我將視野一吋吋地放遠，樹上的枝葉、屋宇、雀鳥延展到湛藍天空全部納入眼中，工作告一段落，沒有比像這樣親近大自然得到更舒服的休息。

不一會公車來了，矽谷郊區搭公車的人少，所以司機很容易熟悉每一站固定搭車的乘客，尤其是一位異地來的亞洲婦人。上車後，司機主動微笑打聲招呼，等我坐穩後他再啟動引擎。對於司機這樣體貼的小舉動，我甚是喜歡。

在車上我憑窗欣賞沿途景致，腦子裡想著晚餐要烹煮什麼食材。公車駛了幾個路口後，到了我要下車的目的地，家離學校的車程好近，近到我連一道菜都還沒想出來就到了。

下車之後，我朝著小安的學校邁步走去。那是條寬大且陡峭的上坡路，融融夏光熊熊燃燒著山坡地，放眼望去無任何遮蔭處，我壓低帽簷慢慢行走，有時我會用冗長的禱告讓時間過得快些。

 

到了學校，我喘吁吁地進入教室，在一群可愛孩子中一眼找到兒子。他正認真地做著他手邊的工作。小安的中文老師，林老師，約莫五十多歲，年輕時是台灣的高中老師，目前在美國做幼教，她笑容可掬地趨前握住我的手。

『妳真是一位偉大的母親阿！』林老師讚美著。我登楞一會，不知何來的偉大博得她如此讚美。

『聽見其他老師們說妳是用走路來接孩子時，我好感動，也好不捨。這段上坡路不好走，很辛苦。』老師口吻透露疼惜。

『不會的，我不覺得辛苦。這山坡風景很美、空氣又好，能牽著孩子在這裡散步是件很棒的事，而且還能順便運動，我很喜歡，一點都不苦。』我反握她的手說。

『妳說的對！這裡環境很好，能在這裡走路是福氣、是福氣！』老師微笑著認同我的說法。

『對，是福氣。』我摸著身邊兒子的頭：『而且他也肯自己走，這對孩子來說是良好的體能訓練。』 

我牽起小安的小手，走出校園，一台台接送孩子們的轎車從我們旁邊疾馳而過，我們沿著路旁的蘆草邊，小心翼翼地穩著步伐走下坡。

 

夏末，矽谷西邊的落日餘暉將我們的身體烘的暖暖的。小安剛學會的童謠一首接一首地在我們的唇間吟唱。眼前一片迤邐遼闊的矽谷美景，老鷹展翅在天空盤旋，幾隻可愛的松鼠從樹上探頭探腦地看著我們，一群火雞正排隊過馬路。枯枝上爬滿螞蟻，小安撿起來玩，螞蟻爬到他手上他樂的開心。

行經半路，有間私宅裡的小黃毛狗對我們吠叫，一位留著金色長髮的中年慢跑男子向我寒暄問好，一對自行車情侶經過時向我們迎面招手。

十幾分鐘後，我們下了山，那裡有座家禽養殖場，裡面的雜貨店賣著新鮮雞蛋。兒子總吵著要停下腳步看看那些圈養的雞、鴨、鵝，我抱起了他教他如何辨別。

 

我坐在板凳上等回程公車時，小安會不時探首張望公車來了嗎？公車司機是位戴著深藍色貝蕾帽、蓄著小鬍鬚的老先生，他緩緩地將公車停在我們的面前，放下公車的平台，讓小安一跳就能上車。司機先生俯身低頭跟小安說聲：『嗨！』兒子靦腆一笑回應便逕自跑向後方找位子。等我們坐定，他才發動引擎。如果我們稍稍晚到站牌，他會在站牌前等個五分鐘直到我們出現。

下車時，兒子蹦一聲來個大跳躍，轉身揮手大聲跟老司機說：『THANK YOU! BYE BYE!』。等我們離公車數步之距後，他才慢慢駛離，我們又再揮手道別一次。

 

小安下車後急奔回到家門口，且呼喊著：『媽咪快一點！快一點！』以前都是他走在後頭玩著從樹上落下來的枝葉或觀察泥土間爬行的螞蟻，拖拖拉拉不想回家，是我在前頭喊著請他快一點。此時他故意走的比我快，變他催促我：『快一點！快一點！』

只是，我今天想要慢慢走、慢慢走... 。

看著天邊絢麗多姿的夕陽餘暉，步道上的桃花樹已綴滿簇簇粉紅，兒子聲聲『媽咪、媽咪』的軟嫩呼喚在耳邊迴繞，這當下的福祉是何等美好。倘若不是我安步當車，我想生命裡的記憶便少了這悉數難以言喻微小動人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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